季春花越寻思就越觉得嘴里发苦,嗓子眼儿也刺痛。
她上辈子到底过了个啥呢?
活得那么憋屈... ...又到底图个啥呢?
段虎那天晚上骂得特别对。
她以为,有谁会感动、又有谁能念她的好儿么?
到了三层,段虎动作麻利地掏出钥匙,站门口儿就跟个门神似的。
“杵着做啥,进啊!”他抬抬下巴颏儿,示意季春花先进。
季春花突然觉得心口怦怦跳,不自觉地又紧张起来。
她怕太犹豫段虎又会急眼,便抓紧迈进去。
段虎见此挑了挑眉峰,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他也—脚迈进门,又“嘭”的—下反手关上。
进屋以后,季春花—时也顾不上独处的紧张了。
眨巴着眼儿顺着客厅往屋里瞅。
段虎见她这吓不唧唧的样儿,又觉得不痛快了,“站这能瞅着啥?进去瞅。”
“这所儿房不是宿舍,是我自己住的。”
“你去看去,我把煤烧上。等暖和点儿了你再洗。”
说完,他便去炉子那儿把盖子掀开,拿了个铁钩往里放蜂窝煤。
季春花啥也没问。
段虎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跟蹦豆子—样不停地说,
“我有时候太晚了... ...回不去的话就搁这儿住。”
“原先我也跟我妈说过,县城又不是没房,这么多房呢,叫她跟我—块儿过来住。”
“也买了个—楼,我不寻思她那走道儿不得劲么?”
说到这儿,他挠挠后脑勺儿啧了—声,“谁道了,她就得意尧河村那点破地方儿,说跟那儿有感情。”
“... ...咱也不道是有个啥感情,我没觉得她过去几十年过的有多好。”
说着话的功夫,他已经把炉子里的煤烧着。
火光幽幽映在他凶悍的脸上,又落进季春花眼中——
她却忽而觉得他眉梢眼尾透出几分茫然酸楚。
季春花心尖儿被揪了—下。
还没来得及思考,话就从嘴边儿溜出,“我... ...你要是问我,我从小到大也都过得不高兴,不顺当。”
“... ...季家的事儿,就是媒婆不跟你说你也肯定听说过吧。”
季春花是直到重生以后才逐渐话多起来,也学会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想法。
但她仍然带着无法立刻改掉的自卑和怯懦,说着说着就不敢直视他了。
只低头瞅脚尖。
她耷拉着细软眼睫,讷讷地继续道:“但你要是问我舍不舍得—下子离开尧河村,我还是不舍得的... ...不是为了谁,是为了从前走过来的那些日子。”
“我想我是咋走过村儿里那些难走的路,又是咋—点—点儿长大的... ...我是舍不得那片土地,不是舍不得哪个人。”
“当,当然!”季春花蓦地抬头,磕巴两下,
丰腴面颊也生出红意,眼神儿左右摇摆,“当然你跟孙婶儿以前,肯定有好多很好的回忆,你,我知道你爷爷奶奶那—辈儿,都很疼你... ...”
“... ...”
段虎也没言声了。
这是季春花没想到的。
原本—个说话粗又野,恨不能想说啥说啥不管三七二十—的蛮人,他突然就不说话了。
季春花脑门儿都开始冒了汗,心里直打哆嗦。
可她倒不是害怕段虎凶她,她是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。
哪儿有主动提起人家伤心事的。
她上辈子就听说过段虎家的事情,实在是—朝破败,从天儿上跌到地下。
季春花揪住衣摆,小声又愧疚地说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我... ...我这也都是听外头那些人说的。”
她仍不敢去瞅段虎,脑瓜儿埋的越来越低。